Harrison 2014-08-29, 17:4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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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龍虎門》的主角設定是小孩子，但是他們都在做成年人做的事。
幾年前曾經到元朗一所中學演講，談及流行讀物的演變。當金庸小說成為教科書後，新一代學生未必知道，文言文寫成的《三國演義》和充滿殺人、講粗口和吃人肉情節的《水滸傳》在毛澤東長成、清末民初時期，是要躲起來偷偷看的書。幾十年後，到我父親成長的上世紀五、六十年代，這時的孩子，最愛看的不是已被奉為經典的《三國演義》和《水滸傳》，而是被家長和學校禁讀的金庸武俠小說。
到了我成長的七、八十年代，《三國演義》和《水滸傳》收進教科書，金庸堂而皇之進入學校圖書館，當時孩子的「禁書」是黃玉郎的《龍虎門》。
我對學生說：「照這樣看，不久將來，《龍虎門》要編進教科書了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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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故事內容看，《水滸傳》兒童不宜的程度最高，金庸小說亦不遑多讓。金庸小說充滿胡亂殺人、砍人手臂、挖眼、迷姦、割耳、容、實施酷刑等諸種兒童不宜情節。金庸小說的讀者對象，理應是成年人，但是稍為理解文字，小學生也能追讀，並獲得閱讀的樂趣。我認為，金庸小說實是偽裝為成人讀物的「兒童讀物」。
同樣情形，出現在《龍虎門》身上，《龍虎門》前身《小流氓》的主角是一個未成年的青少年，隻身從內地南下香港尋親，後來因其身手，組成了「小流氓」，靠保護妓女維生。主角王小虎的人物設定，無論是其背景、面相還是身體，都是一個小孩。特別值得一論的是《龍虎門》主角的面相，早期的人物，面相根本與當時流行的小學教科書插圖中的男孩面相無甚分別，劍眉星目，一副模範乖孩子的模樣。直至後來一大段時期，《龍虎門》主角殺人放火、儆惡懲奸，他們的面相仍然維持一臉童稚，歷久不去。愈到後期，主角身體愈趨肌肉化和成人化，甚至連腋下也長滿超現實的肌肉，而偏偏他們的面相仍然是十多歲青少年，甚至有時更像十二、三歲的小童。
這種詭異的狀況，其實正好道出流行書籍的真相，這些書籍之所以流行，一大原因是當中藏有「禁書」的元素。《龍虎門》的主角在做成年人做的事，但是任何人一看他們的樣貌，都會知道，他們就是兒童的化身！
然而，這些成年人元素，真的完全「兒童不宜」嗎？要論兒童不宜，《左傳》、《戰國策》和《史記》裏不是有太多嗎？教唆人掩鼻，導致那人的鼻子給國王割下；砍掉了情敵的四肢、挖眼毒啞、放進廁所讓她吃糞……即使是專給兒童看的《格林童話》，裏面的血腥惡毒，恐怖絕倫，更是無以復加。
應該說，一個人成長到一個階段，能夠理解《龍虎門》或者金庸，那麼書中諸種「兒童不宜」的東西，他們大抵都能「消化」。
《龍虎門》適合小孩看嗎？站在過來人和家長角度，我都認為是適合的。事實上，我十歲的女兒，八歲開始看十萬字的小說，九歲看完所有金庸作品，她每年看逾百本書籍，她的讀物之中就有我珍藏的《龍虎門》。我認為，從功利角度來說，《龍虎門》對兒童的文字修養和說故事能力，也有一定幫助。我記得，我當年考小學升中的學能測驗，考題中一個「跛」字，考起不少高材生，但那個字對我而言毫無難度，那全拜充滿跛手跛腳情節的《龍虎門》所賜。而且，《龍虎門》是文白加廣東俗語「三及第」，言短意長，時有幽默抵死語，值得新一代年輕人學習。
當年《龍虎門》的打鬥場面，今天回看，亦是經典，事隔多年，可以客觀的說，四百期以後約兩、三年，打鬥畫面的處理，分鏡跳接，在全世界連環圖歷史上也是首屈一指的。美國連環圖構圖精美有餘，連接感不足。日式連環圖，後期（例如《北斗之拳》和《龍珠》）有極大改進，但在一個鏡頭跳另一鏡頭時，速度感仍然比不上高峰期的《龍虎門》。例如這一刻是一個低角度闊畫面，下一刻就是一拳入肉的大特寫，再一刻鏡頭已跳到中拳者的急速變招，一般人會畫一幅變招的畫面，但在《龍虎門》內你時會發現，作者為了加快速度感，下一格已經是變招之後擊中敵人，敵人被轟開，反擊者正好在畫面上展現出變招後的殘餘姿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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棍花（包括後來的劍花、刀花）也是香港連環圖的發明，據說創始人是黃玉郎死敵上官小寶，即是主角揮動雙節棍，同一格畫面，即畫滿了無數雙節棍紛飛，將視覺上的「殘象」化成「實象」，呈現了雙節棍運行的軌和氣勢，堪稱天才發明。後來的風位、掌上帶火、降龍神掌一出即畫上意象萬千的騰龍等等，已成世界連環圖史重要文化遺產。
近讀新書《港漫回憶錄》（施仁毅、龍俊榮編，豐林文化），發現高峰期的港漫，香港頂級編劇亦有加入創作。電視、電影奇人蕭若元在一九八二年加入「玉郎集團」，為黃玉郎旗下三本漫畫《龍虎門》、《醉拳》和《如來神掌》編劇，當時的編劇團隊還有黎彼得、張海興和一個從「新藝城」挖角而來的編劇。《龍虎門》原由黃玉郎創作，故事套路是先為對手設計一個分級結構，典型例子是「一皇二聖三將軍，四神五魔六冤魂」，然後讓主角一級一級打上去，蕭若元加入後，套路大有不同，例如四百多期「甲賀、伊賀」一段情節，即明顯看到蕭氏之風格。
「甲賀、伊賀」一段，我認為是香港歷史上最好看的一段漫畫。好看在於每個奸角背後都有一段泫然的悲慘往事，而且在情節發展上，充滿伏筆和懸念，行兇者之身分撲朔迷離，讀之有如閱讀推理偵探小說。
《龍虎門》創刊至今四十四年，有時對一部作品，我們必須假以時日，才能清楚看到這部作品難能可貴的好處。
張皓華，曾在傳媒工作多年，採訪足 包括汶川地震現場、南非貧民窟、孟買電影工場、加納中國人興建的水壩和馬爾代夫的戒毒所。目前為全職自由寫作人，育有一子一女。
文：張皓華
圖：張皓華、星島圖片庫
資料來源 : 星島日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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